上海有两个地方叫“斜桥”,和我都有不浅的缘份。我工作单位在南京西路青海路,毗邻的吴江路原来叫“斜桥弄”,而我天天上班的南京西路号原来的名字是“斜桥总会”。
20世纪30年代位于静安寺路的斜桥总会(图/上海档案馆)
另一个“斜桥”在原来老的南市区和卢湾区的交界处,西边是徐家汇路,东边是陆家浜路,北边是肇周路,南边则是制造局路。我的母校五爱中学原来就在徐家汇路肇周路口,因此这一带的地理十分熟悉,但仅限于肇周路和制造局路以西的原卢湾辖区。过马路到南市,就不太熟了。理由说起来不太好意思:不敢去。因为传说南市区打架厉害,中学生贸贸然跑过去,很容易被“拗分”(被敲诈),弄得不好还搞顿“生活”吃吃(挨打)。偏巧每年寒暑假我父母都要带我到他们单位去,坐18路电车就在肇周路靠近南市这一边。每次等车,都感觉异常,生怕有人跑过来说:“小鬼,钞票有伐”?那么多年下来,其实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但关于“南市”的传说,威慑力始终存在。
一百多年前的白云观
南市这边的斜桥,什么时候成了这样!要知道,那一带的历史,可比卢湾深厚得多!前几天我的好友赵老师告诉我:方斜路西林后路已经拆迁得差不多了,原来的裨文女中和海上白云观的旧址,很快将夷为平地。赵老师邀请我一道去看看,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赵老师穿过沪南医院,走到西林后路,最后再看它一眼。
“南市斜桥”是个成分复杂的地区,但是它的生命力十分旺盛,后来在卢湾区的地图上,还一度用一个红色方块特别标示出来。
其实,“夷为平地”四个字已经不是将来时,而是进行时了。路牌没有了,不知哪位好心人用石灰和颜料在墙上手写了“西林后路”几个字,而且已经剥落。大片的房子已经拆除,地上全是瓦砾。还有几幢石库门房子孤零零地伫立着,不知在等待些什么。
斑驳的西林后路
一块平出来的空地上,几个小孩正在踢球。看我们过来拍照,来了兴致:“过来看啊,这里有画!”把我们带到一段残垣边。是两只动物,不知是兔子还是鹿。“这画是谁画的?”“不知道!”小孩飞快地跑远了。
我们专程来一趟,不单单是为了看涂鸦的,我们是来看裨文女中和海上白云观的啊!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脚下,防止被碎砖绊倒,一边想象着这里曾经的繁华。裨文女中创办于年4月15日,是上海历史上第一所女子书院。它的创办人是美国基督教公理会传教士裨治文(ElijahColemanBridgman)和夫人格兰德女士(ElizaGillette)。历史上用过裨文女塾、裨文女书院、裨文女中等许多名字。这所学校最著名的校友是民国历史上的风云人物宋氏兄弟姐妹的母亲倪珪贞,她年从裨文女塾毕业,还曾短暂担任过教员。毕业后第二年,她和宋耀如结婚,从此开启了一段家族传奇。
裨文女中校址就设在上海南市方斜路上(今方斜路西林后路号),毗邻著名道观——白云观
上海市第九中学
裨文女中的地点是在西林后路号,与它紧邻的弄内,原有一座“海上白云观”,始建于年,比裨文女中的历史要略短,名气却更大。最初只是道教的“雷祖殿”,后经住持徐至诚和北京白云观取得联系,把雷祖殿改为“海上白云观”,请得明朝版本《正统道藏》一部共余卷,供于庙内藏经阁内,采用较为建全的北京白云观戒规,成为全真派的十方丛林,是上海很有规模的道观。
但是如今的西林后路早就没有了裨文女中和海上白云观的遗迹。白云观年搬迁到了大境路,朋友告诉我:唯一留下的遗迹是一棵百年老树,是原来白云观的旧物,只有它,还依然挺立。
只有这棵百年老树,如今依然挺立
裨文女中后来成了上海市第九中学,我们四处寻找,找到一座很有时代特征的雕塑,猜想是当年第九中学的旧物吧。
穿过裨文女中和海上白云观的旧址,靠近肇周路的地方还有一些房子没有拆。青砖裸露,苔藓丛生。砖头上刻着几个字:“善合作”。
就在我们要告别西林后路时,被一阵玩闹声吸引了。几个小孩,想必是拆迁工人家的孩子,正在摆弄一只马桶。“小朋友在什么学校上学啊?”“梅溪小学”“你知道你们玩的是什么吗?”“什么呀,不知道啊,我们很快就把它装满了。”
似乎和我们交谈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小女孩听到远处同伴的呼唤,马上飞奔过去。原来,那边有一把皮沙发。他们迅速占领了这个新发现的宝贝,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躺好。
裨文女中、白云观、斜桥、裨治文夫妇、徐至诚道长、善合作……午后的阳光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喂!好走了伐?”赵老师喊我了,匆匆回头,西林后路,再见!
西林后路相册: